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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通常是寂寞的星期日下午,我會莫名其妙的想起你們,很熱切地想起你們。

因為過於熱切,所有的記憶織纏在一起,有些如此突出,伸手可觸,有些又如此隱晦,讓我不得不努力地睜大眼睛想要看清屬於我的過去。然而,突出的未必清晰,隱暗的也未必模糊,只是時間與空間的標籤在時間的流裏逐漸失去。於是,當我隨著時間的河上溯之時,望著河岸兩邊的景致,我困惑地發怔。



我的日記還在吧? 雖然只是零零散散的寫。
我的週記還在吧? 雖然曾經是最煩心的作業。
還有,我記得,我有一本寫了廿四個節氣的雙週記。
恰巧,是我最最熱情的那一年。



我並不是不能夠,然而我與生俱在的惰性卻總讓我在這樣熱切地想起你們的時候,仍然沒有提起筆來寫一封信。也許我是害怕? 害怕現在這個不再熱情的自己 ? 害怕面對曾經背棄你們的過往 ? 害怕時間與空間的隔絕讓我們的交集逐漸減少,以致於我不願意面對現在的你們,這些我以為很熟悉其實卻已經很陌生的伙伴 ?

是的,伙伴,我會這麼稱呼你們。

這麼喚著你們的時候,我心裏浮現的是即將升上高三時,即將交出社團的棒子之前,那一個晴朗的夜晚。那一夜,綠園,照例是沒有太多的星星,我們坐在小小的操場中央。你說,我說,我們為社團攢了這麼多錢,成立一個基金吧 ! 那時候的我們真是天真的容易,是不 ? 我甚至還記得,為了這筆「基金」,我們草擬了一個基金使用辦法之類的文件,把它當成一件重要得不得了的大事在處理著。也是因為如此,在數年之後,當你我耳聞這筆錢早已在學妹們的管理之下移作他用或是不翼而飛,會如此激動地指責以及感嘆,因為只有我們自己知道,對我們這樣一個小小的社團來說,每一分每一毫都是得來不易的啊 !

這麼想起的時候,我腦海裏的片片段段更是像滿地的落葉,層層疊疊地玩起拼圖的遊戲。於是,走出松山火車站找尋xx礦物公司的黃昏,混雜入公保大樓前久候不至的台汽的汽油味,再加上在中正紀念堂的帳棚下一手找錢一手貼點卷的揮汗如雨,我的記憶啊,全擾得我頭暈目眩,不自覺地迷失在此忘川之水的迷圖裏了。

 

Xx礦物公司裏對我們滔滔不絕有關水晶靈氣的先生,妳還記得嗎?
妳身邊的螢石沙漠玻瑰和小小的瑪瑙,還一直陪伴著妳嗎?
中正紀念堂的園遊會,雀躍笑著、跳著的你我,
這是我們為社團賺到的第一筆錢啊! 辛苦是有代價的。
還有坐在搖晃的台汽上海小的夜,崎嶇的山路,我們張望。
張望著的夜啊,我心裏是重重的。



事後我細細想來,那一夜,當我們異口同聲的說,要成立地科基金的時候,真正成立的是我們不捨的情緒罷 ! 我們其實不在乎那萬把來塊,我們只是不願失落,彷復那些辛苦得來的錢一旦不再屬於我們,我們便將失去與這裡的連繫,失去與這些過往歲月的連繫,失去與彼此的連繫。這樣是不是很傻呢 ? 至少,我覺得我是的。因為我已經失去了大部分,在離開綠園的多年以後。僅僅還留著的,我也未曾日日刻刻地珍存著啊。

是的,我已然失去連繫,對於這一個曾經摯愛曾經在乎曾經耕耘的土地,對於這個土地所牽連的點點滴滴人事糾纏,對於屬於那個年代的熱情和仰望。菁、鈺……這些曾經在我心底仰望的名字,我有多久沒有想起了 ? 還記得,經過幾番波折風雨當上組長的我,跑到光復樓三樓的教室去找菁的中午。高三的教室有一種獨特的窒悶。那時正在意氣昂揚的我,根本從未想過自己也有走進那種日子的一天。然而,菁看到我來,總是會和我坐在走廊上的木櫃上,把老舊的窗子敞得大開,讓涼涼的風吹著我們黑色的裙擺,我便細細述說著心底沒有別人可以承受可以分擔的壓力。而當我聽到育雅老師說,我是這幾年來唯一不曾為了社團的事煩惱以致於對她哭訴的小組長,妳們知道我心裏的感動嗎 ? 因為,我很清楚,不曾哭泣不是因為我有超乎常人的能力,而是因為你們都對我太好,為我分擔壓力,陪我解決問題,聽我抱怨牢騷。是的,我是極度感謝的,感謝你們,我親愛的伙伴。

然我也害怕,害怕自己不曾是一個好的伙伴,好的領導者,我害怕你們心中曾是這麼想的啊,我害怕對我來說如此美好的這段年歲,在你們心裏卻不儘然是自在的。倘若如此,那麼我會十分自疚,因為學姊們是如此慎重地精心地把她們手中的火炬交到我的手上來,要我隨著你們也帶著你們,走到更開敞的天地裏。然而,我做到了嗎 ? 社團幹部的選舉千折百轉,也有人受傷害,可嘆的是我已然忘記這個帶著傷痕離開的勇敢的靈魂。如果這段傷害真的無法彌補,我會希望她已經遺忘。她應該忘卻,而我不該。可恨的是我已經無法再追回,也無法再告訴她一句當年來不及說的抱歉。我是真的抱歉,因為我懵懂地弄不清自己要的、有的究竟是什麼,以致於傷害了一個勇敢的女孩。雖然,我並不後悔,只是,只是很真心地希冀,當年,我不曾讓期待的人失望,包括你們,我的伙伴。

 


妳做得到的。學姊穿著同我一樣的綠衣黑裙,笑笑地說。
妳也拍拍我的肩膀,說總是和我站在一起。
我望向夏初的天空,開始堅信自己做得好。是的,只是堅信。

 


不論如何,我相信自己當年至少的確是帶著足夠的熱情和你們一起經營著屬於我們的夢想、和信仰、和事業的。不然我們就不用汲汲營營地在春假辦起我們從沒有經驗的地科營;就不用於帶著遠遠超過我們所能負荷數目的高一學妹上雲海國小,只為了大家都想看雙子座流星雨;就不用犧牲原本應該團圓吃月餅的中秋節在中正紀念堂架望遠鏡講得口乾舌燥……。然而,你們知道嗎?在這麼多個值得追念的夜晚裏,我最難忘的卻始終是第一次隨菁上海小的那一個秋夜。是的,第一次。不因為那夜有最美的星空,只因為那是我的第一次,第一次簡簡單單面對星空,第一次面對自己心裏的感動。不可否認地,之後我的努力和熱情,多少都是一種推己及人的行動,因為我是這麼急於要和更多的人分享我在那一夜所得到的震撼,因為從那一種面對天地的真實感受歸來之後,我真的很難相信有人能夠面對這片夜空而不動容。


然而,追溯進入記憶深處,把每一個海小的夜都翻騰出來,浮上我腦海的竟然不是夜空的美麗,而是日出破曉的那一線曙光,以及接繼而來的逐漸白泛的天空。為什麼呢?我不禁問自己。日出東方,不正代表這一夜豐盛筵席的結束嗎?為什麼,事過境遷的多年以後,想起海小,卻是一幕一幕的日出?是在逐漸亮起的天光裏,收拾行囊,準備離去的我們?是晨光裏漸漸隱去的星子?

你知道,我知道,這代表了又一次的別離啊。可是,我依依不捨的情緒,經過時間的淘洗之後,竟然便大量累積在和海小說再見的這一個點之上嗎?


尋尋覓覓,我,仍然無解。然走下海小長長的階梯,我回首,望見妳在階上微笑,微笑在反白的冬日晨光下。



對於海小,我的確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受,以致於上了大學之後,一個無事的午後,我竟再度跑到海小去。
只是,這回,面對長長的石階,我卻不再有踏上的勇氣。

於是,佇立階下良久之後,我回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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