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聆詠詠，長大的聲音

理想的旅伴

　　我希望我們是彼此理想的旅伴。我一直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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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每一趟旅行，我有不同的期望，往往愈是自發性的旅程，我投入得愈多，期待也愈大。而事後証明，在這樣的旅行裏，我也得到最多。儘管旅途諸事無可掌控，但我從來沒有對這樣的旅行失望過。

　　你常常告訴我，要學著享受各種方式的旅行。自助旅行的隨意自在，與跟團出發的輕鬆愜意，是兩種可以並存的樂趣。就像人生裏總有荒漠也有大洋，行走的步調有時輕快有時緩慢，但這都無損於它的價值和美麗。

　　重要的是，怎樣在既定的行程挖掘出有趣的東西。你總是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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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人，是這個年代最流行的職業之一。

　　努力工作，存一點錢，然後用一趟旅行全數燃盡。這是上一輩的人不可能有過的念頭，卻是我們這一個世代盛行的消費觀念。只是有人執行得保守，有人狂放而已。

　　我很羨慕那種人，可以放得下所有，進行一趟冒險式的旅行。人生，如果不要擁有太多，也不要期待太多，是否也就比較容易放得下來？工作，丟了可以再找，家可以重建，人的經驗卻無法複製，歷程更無法預習。

　　可惜，我們總是欲望太多，你說。

　　我嘆一口氣。一分安定的工作，一個安穩的家，一分沒有後顧之憂的相守。不是什麼太偉大的願望，卻足以扼殺掉我對於流浪的全部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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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畢竟不是彼此完美的旅伴。

　　年輕的時候，我們都因為太在乎對方而猶疑不決，因為太期待一個所謂完美的旅行而裹足不前。下一餐要吃什麼，下一站該往哪裏去，我們難以決定，旅行的節奏因此變得破碎。

　　可是大多數時候，我們並未因為這樣的停滯感到不耐。我想那是因為對那時候的我們來說，探索彼此比探索這個世界更讓我們興致高昂。而旅行，不過是我們最感到愉悅而滿足的一種方式。脫開既定的生活軌道，剩下來的我們，是怎樣的一個原人？

　　後來隨著年紀增長，兩人的旅行裏也開始有了衝突，有了不快。

　　那時候我總是想啊，為什麼老天不賜給我一個完美的旅伴？他有超級大的耐心、超強的判斷力、超級好的體力，和非常容易快樂的隨遇而安？

　　花了很多時間我才明白，那是因為我自己也從來不是個完美的旅伴。體力太差，抱怨太多，常常迷路，意志不堅，總是三心二意。

　　更重要的是，這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完美的旅行。或者該說，舉凡完美的，都稱不上是旅行。我們透過出走一次一次驗証這樣的假說，並且在偶然的單人旅行裏尋找例外。終於你我漸被說服：即使自己，都不能夠成為我們自己的完美旅伴。

　　當「完美」這個詞彙被創造出來的時候，人們就永遠地失去了「完美」。你若有所思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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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我突然想起花蓮小鎮上的竹筍包。

　　你在那裏打電話，我脫下猙獰的雨衣，向叫賣的婦人買了兩個竹筍包。大雨過後，快要夜了，我們還沒找到落腳的旅館。你掛了公共電話，向我搖頭，表非還是找不到今夜住宿的旅館。我向你揮揮手，招你來吃熱騰騰的包子。一隻溼淋淋的黃色捲毛狗蹲在我們機車的旁邊。你咬了一口包子，暖呼呼的湯汁溢出來。是竹筍是噢，我說。

　　沒吃過這樣的竹筍包呢。你說。但真是好吃。
　　非常花蓮味道的呢。我吃完最後一口，說，你也點點頭。

　　大雨過後，溼了的頭髮在風裏輕輕飄著。捲毛狗瞇著眼睛，像是睡著了。我們決定回奔花蓮市區。

　　暮色降臨的公路上，除了奔馳的我們，再也沒有別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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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這樣子旅行的細節，常常在我無聊的時候從腦海裏放映出來。尤其，是那些不那麼完美的細節。

　　我在自己主演的時光電影裏迷戀，想念相遇的那一種香味，那一片風景，那一庄小店，那一條長巷……。

　　那一陣風，那一場雨。那一個你。

　　我們沒有過完美的旅行，從來沒有。但我希望我們是彼此理想的旅伴。理想不代表完美，理想只說明契合，其他不那麼契合的部分，我們在彼此的磨挫裏漸漸圓潤。路那麼長，星光那麼遙遠，我們不斷不斷地行走下去。沒有人能夠跑到比遠方更遠的地方來評斷什麼，也沒有人能夠捕捉住所有的星光然後決定方向，我們只能夠繼續行走下去。

　　啊，這樣的一條路，我希望我們是彼此理想的旅伴。

Nicer
8.13.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