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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咖啡館裏讀著論文,突然一個女孩跑來站在我面前。

「妳看起來很眼熟耶。妳從哪裏來?」

我抬頭看看她。從她的模樣,說英文的語氣,我知道她必定也是從台灣來的留學生。我回答了她的問題,然後開始改用中文交談。

「不知道為什麼,妳看起來真的很眼熟。可是我想不起來是在哪兒認識妳的了。」她帶著一臉燦爛的笑容說。「妳讀哪一個小學?」

於是我們從小時候開始追述起,企圖為這樣的一個相遇找出合適的理由。

一會兒後發現我們讀的是同一所高中,同一所大學。然而這不能夠是我們彼此覺得眼熟的理由。同一座校園裏,成千上萬的學生,如果沒有一些特殊的連結,是沒有道理讓我們覺得彼此熟悉的。

我對於認人面孔的能力一向拙劣,走在路上也總是心不在焉。以前父親就常笑我,走在路上即使和我擦肩而過,我都未必會發覺。因此,雖然她說她已經在這附近見過我好多次了,我卻想不起來任何一次相遇。

但,無疑地,這張面孔,這個名字,曾經出入在我過往生命的某一個角落。那可能是一個隱晦的邊陲,以致於我們都將彼此遺落。那也可能是一個過於繽紛的年代,熙來攘往的人潮將彼此的身影沖淡了影跡。或者,我只是隨意行經那段我們相逢的小路,她站在道旁,於是,我們沒有預期卻只好相遇了。或者……

我們穿插地聊著過往種種,現在的生活,以及各自來到這裏的路徑,是企圖在這樣的交談和凝視裏找到更多線索來辨認彼此吧?

哪一年畢業的?哪一年來到這裏?唸什麼?(她聽到我唸的科目時竟然問我是不是瘋了。)住哪裏?以前唸什麼科系?在哪裏打工出入?玩什麼社團……?

然後我們找到了答案。一個我們共處過的服務性社團。

那是一段美好的回憶,怵地我們同時跌進那段歲月,漸漸地從腦中的突觸中拾起更多相關的記憶。有多久了呢?我扳著手指頭算。有六年了噢。好久了呢,難怪我們都想不起來。

互視著笑了,談起一起出過隊,去過崙背,寫過教案,睡過同一張通舖,甚至可能一起煮過晚餐,一起熬夜趕過教具和海報,一起為了孩子們歡笑哭泣……。

只屬於那一年的經驗和回憶。過去了就不再回來。

她說,她還常與那時的伙伴相聚。而我,則是與那一段歲月完全斷了線。對我來說,那一段日子,和剩餘的大學生活,是完全不相容的。不同的步調,不同的重心。但,這並不代表它不夠美好。相反地,正因為它的獨特性,和不可重覆性,讓我常常想念那段短暫而溫暖的日子。

服務的同時,我們發現自己。

我們靜了下來,各自咀嚼著心裏的情緒。我啜一口冷掉的咖啡,她蹲下來繫好她的鞋帶。突然她說她該要走了,我說我們再連絡。揮揮手,我目送她離開咖啡館的玻璃門,穿過馬路,沿著大街向北消失了。

忘記問她的電話、住址、甚至電子郵件位址了。

獨坐在人來人往的咖啡館裏,我想起瓊虹寫的那首「記得」──
關切是問,而有時關切是不問
倘若一無消息,如沉船後
靜靜的海面,其實
也是靜靜的
記得

有許多事許多人,我會忘記,就像我最初辨不出的她。但有些事情,一旦發生過,就是永遠的記得,像我和她共享過的溫暖回憶,還有在十九歲時候,第一次懂得,付出關懷所帶來的快樂。

Nicer
05/03/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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