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聆詠詠，長大的聲音

睡眼朦朧裏，接起你的電話。你說，Happy Anniversary！

天啊，我竟然忘了這個重要的日子。全身的細胞在歡欣和暖中一塊兒醒來。

自己想想覺得好笑。在電視或小說裏看到的，總是女孩子抱怨男孩子忘了種種紀念日的老套故事，沒想到發生在自己身上，卻是性別的倒置。其實我也不是沒想起過，至少一個月前還想著要給你選一張浪漫多情的卡片，誰知道，這個月來忙著大考，神經緊繃之下，不但卡片沒選信沒寄，就連半個念頭也沒從混亂的書堆和思緒裏冒出來。啊，只好向你撒撒嬌，瞞混過關了。

其實你哪兒不明白呢，我一向就是這樣粗心大意的呀。反而是你，常常比我還要心細敏感。兩個人的相同和相異，牽引著我們走過風風雨雨六年的時光，六年，實在是好長的一段日子啊，長到幾乎讓我忘了路的最初，那種心動的、等待的、脆弱的、感動的甚至是有點憂鬱的愛戀。可是，我卻比較喜歡現在的你啊，這個經過歲月雕琢磨難，思想也漸趨穩重成熟的男子。我常常這樣想啊，時光本身，是一條不會回頭的河流，我們則是在河中跳躍碰撞的石子。社會現實的河床，愛慾糾纏的水草，再加上輕脫浮躁的我們本身，織就的成長，原來是這樣一個跌跌撞撞瘀青處處的過程。可，不也就在這樣的沖激裏，我們習得了包容、寬恕、珍惜和感恩？

這星期你過得辛苦。新來的輔導長、新落到身上的公差工作、再加上身體的不適，又讓你彷彿回到成功嶺最初的不適應。軟言安慰你，心知人生原本就是一連串適應環境變遷的過程，就像我每一次旅行，每一次回家，每一次放開你的手獨自離開，小小的生活落差，激起的水花卻可能濺溼全身。但，甩甩頭，這人生的溪，還是得要溯下去。

問你，是不是好久，我們都沒有一塊兒去看星星了？驀地想念起過往那些個黑暗的夜。（雖然我總要抱怨星夜的寒冷）再問你，是不是很久，我們都沒有坐在一起靜靜地喝一壺茶，聊聊生活裏的飛揚或沉靜？（雖然我可能會說這樣一點也不浪漫）也很久沒有一起去爬山，享受一下大汗淋漓之後的登高望遠了吧？（雖然我必定會碎碎唸著腰痠腿疼走不動之類的）。啊，我是這樣卑微地在熄燈之後獨在的空間裏，編織著想像的，卻是那樣平凡的夢啊。

＊

前幾天朋友問我情人吵架的問題。我才想起我們真是很久沒有吵架了。

「好像我出國以後就沒有吵過架哦！」我對朋友說。又解釋道：「嘿嘿，他哪敢跟我吵？」

問你，你說其實有的。怎麼我都忘了呢？

你說忘了才好。有很多時候，生活、愛情都需要一點遺忘，因為細節往往令人痛苦，就像揹負女子過河的老僧，既然過了河，又何必一直擔負著？唯有放下，才能輕鬆上路，也唯有放下，當山路開始泥濘不堪，我們才生得出力量前行。

想想有理。如此說來，我的健忘也是一種健康的生活態度？

你卻總跟在我身後，將我一路行走一路遺落的種種，悄悄地收藏起來。然後，當有一天我們年老，再取出來加溫、下酒。

想到這裏，忍不住甜甜的笑了。在輕盈的飛翔裏，我看見了回憶放牧的草原。

＊

站崗是什麼？寫了站崗週記半年之後，我突然質疑起這個詞語背後的意義。

站崗，總有一個假想敵，總有一個保衛的目標。如果說，寂寞是我的敵人，愛情是我保衛的堡壘，這樣子究竟對不對呢？

站崗是一種昭示，還是一種期望？是一分堅持，還是一個承諾？

走過半年。哭過、笑過、等待過也心碎過、脆弱過也堅強過。然後呢？

不知道為什麼，慢慢開始覺得，寂寞並不是我的敵人，相反地，他是我的朋友，而當他變成了朋友，寂寞的名字也就再不名副其實。愛情也不是那個我保衛的城壘，她是當我飛翔時候繫我於岸的長線，她是當我休憩時暖我以被的眠床。守候我的是她，保護我的是她，那麼，我又有何站崗可言呢？

如果，真要說站崗的話，也許，是為自己的人生守一盞燭燈罷，怕風一來，那微小的火苗應聲而滅。這盞我站崗的燈，希望，將來也會是你行路上的微光。

＊

「那，今年的Anniversary，你要送我什麼禮物呢？」我撒嬌地說。「還有欠了的生日、情人節、耶誕節禮物，也一併送好了。」

「妳想要什麼呢？」電話那頭，你說。

其實我什麼都不缺，只缺你，還有你答應過的許許多多個平凡的夢想。不過，這話當然只能在心裏想想，文章裏寫寫，口頭上是不說的。

「送我一瓶小小的香水吧！」

「妳又不擦香水！」

「你送的我就擦啊。」

「那妳想要哪一種？」

「這是你的問題呀！在一起六年了，你還不知道我喜歡什麼香味哦？」

竊笑著，想像你搔頭支頤煩惱的樣子。

Happy Anniversary！

3-9-01  Nic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