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掛階了。聽著電話那頭傳來你略略帶點興奮的聲音,述說掛階時候的情景,我也忍不住微笑了。雖然依然是學生,不過薪水增加,收假時間也延後半日,怪不得你會興奮異常了。
這星期只給你寫了兩封信,倒是又開始回復寫日記的習慣了。起因是想起過去那段每天每天寫短短日記的日子,因為依賴著這種抒發,生活變得格外平靜美好,一棵開花的樹或是一隻雀躍的鳥,都能夠讓我開啟一日的愉快思維,同時更纖細敏感地去感受身邊的朋友人情。我想念那段日子的簡單和純粹,如透明的瓶子,我在這樣的淨化過程裏把自己看得很仔細。驚訝的是,原本以為寫信給你和寫日記該是同樣的事,真正做起來卻帶給自己很不一樣的感受。也許,在內心深處,你畢竟不是我,也畢竟不是我所擁有的罷。
沒有任何人擁有任何人,我是深深這樣信奉著的。即便是父母子女、夫妻愛侶,每一個靈魂仍然獨自擁有他的思維,為他自己的行為和決定負責任。知道嗎,當L問起我關於你對未來的規劃和決定的時候,我正是這樣和她說的。也許是我對未來太過於天真和樂觀罷!總覺得天無絕人之路,人生短短數十寒暑,在每一個if-else的迴圈裏做選擇,如果有機會,為什麼不選擇自己真正喜愛的生活、工作、感情……?
成長的過程,或許是一連串認清現實的殘酷,意識到並不是每一個夢想都有成真的可能。於是,所謂的成長變成一段向現實折服的屈膝。我們永遠在計畫著未來,有沒有想過人生的變數太多,現在以為如此的,將來未必成立。太多的必然在我們成長的路上一個一個被踩碎。不是曾經那樣信誓旦旦的說要一起看九九年的獅子座流星雨?不是曾經那樣真心地相信年少的情誼會持續到永遠?不是那樣堅信過愛情的永恒?還有,夢想的永遠?
不知道是誰說過的:「存活,很粗糙。與存活並行的夢想卻需要甜美。」對我來說,這樣的思考很貼切。也許,對軍中過著粗礪生活的你來說,也是另一種思考罷。
於是不願意打擾了你夢想的權利,不願意把人世過多無謂的責任往你身上傾倒。如果說我們的人生有一種共同的責任,就讓我們一起來揹負;如果我們的夢想導致某些不可抗力的艱困,就讓我們一起來承擔;倘若結果不能盡如人意,我們也應該欣慰,至少,我們誠實地面對了自己。倘若長久的耕耘之後終於有開花結果的一日來到,我們應用感激的眼光凝視彼此,感激對方是我們飛翔時候承載的那一道風,是退怯時候的那一道陽光。千阡萬陌,只有我們並肩走著,並且約定要這般一直走下去。
寫下這些,為以後的自己之警惕。要自己記住,做了的選擇,就不能後悔。
睡前,你問我:「如果,如果有一天,妳發現自己得了某種絕症,只剩下十年的歲月,妳還會繼續陪我在一起嗎?」這問題真傻呀,我說,雖然自己也常常問這樣的笨問題。
「答案很簡單呀。當然要在一起,而且要不顧一切的在一起。因為只有十年呀。」我笑笑地說,心裏為某種感傷流起淚來。能夠預知的結束,不正是一種殘陽如血的淒愴?卻也正因為有所預知,更能夠分得清楚人生裏重要的和不重要的事情。
沉默著,想你是輕輕地流淚了罷。我抹去眼角的溼潤,又笑你傻,為了幻想的問題感傷如此。知道嗎,時間是使人悲傷的重要元素,不管是短暫的曾經,還是自以為是的天長地久。然而這是宇宙的本質啊,不可逆亦不可延展的的時間。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十年,還是五十年,其實並沒有太大的差別啊。正如若我們願用一生相守,這幾年的隔海相望,亦只是一瞬而已。更何況,在這樣的過程裏,我們並不是一無所獲呀。
寂寞嘩然的的日子裏,我帶著甜美的夢想同行。也要你,將它裝入南下的行囊裏,在真正安靜無風的夜裏,反覆溫習著我們共有的幸福。
3-3-01 Nic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