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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盛開時

 

星期日。早安,親愛的T

 

台南的天氣應該是晴好的吧。整個下午,我都在聽來自台灣的網路廣播,沒聽見氣象報告,也許是我出去洗衣服的時候報告過了也不一定。既然不知道,就為自己做一個美好的假想罷,想像你坐在教室裏嚮往外頭自由的雲和風,或者在操課時讓陽光透過樹葉的篩子輕輕灑在身上,而當一隻南飛的伯勞飛過窗外陪風嬉戲的時候,你看了便會偷偷笑起來,然後,擁有一個美好的星期一,一個美麗星期的開始……。

 

而我,已是星期日晚間了。為自己蒸了一片鱈魚,冰了一碗蓮藕片,還有一盅茼蒿湯,用簡簡單單的晚餐鎬賞自己一個星期的辛苦,並且期許下一個星期的豐收。最近壓力有點大,考試、實驗、人際關係,還有許多不確定的追逐,雖然知道這都只是求學這一路上的必經過程,但還是忍不住質問自己追求的終點和意義。親愛的T,人生很現實,我們終將要從那個無風無雨的溫室裏走出來,獨力面對往後的殘酷。如果這樣想,便覺得眼前的分離也只不過是其中的一道關卡而已,跨過這一道,走一段美好的山徑,然後,我們又將面臨下一個隘口。然而,生命裏最美好的事情,就是帶著愛情攜手一道一道闖過去,併肩站在某一個風口回望來時路,竟是也無風雨也無晴。

 

 

星期一。天氣轉冷,灰濛濛的天空像要下雪。卻還是下著雨,我踏著雨水匯成的流往斜坡上走。鞋襪都濕了。

 

我想念你。這樣的時候我會狠狠地記起,其他時候我甩甩頭忘記。上坡的路上開了兩樹梅花,白燦燦地讓我忍不住佇足。想起回去看你時候去的台南梅嶺,花開得不多,梅子雞卻很別有滋味。現在,我狠狠地想起你的臉,在熱氣蒸騰下既清晰又模糊的臉。不知道台灣的這幾道寒流通過之後,梅嶺的花是不是開得盛了些。

 

有時候我會忘記,自己是這樣想念你。一個人的生活,沒有太多想念的空間,尤其,當現實排山倒海湧進來的時候。

 

 

星期二。醒來時翻開窗子,想看看是不是落了幾片雪花。沒有見著,中庭裏只有積了一地的雨水,映著我破碎的倒影。這是一個不會落雪的城市。

 

每日早晨,你在被子裏用手機偷偷打電話喚醒我。我也因此養成了把電話放在枕畔的習慣。總是太早,天色初明,我睡眼惺忪地接電話,知道是你。往往,你用壓低了的氣音說話,我試圖聚集所有的注意力了解你說的字句。不能夠聽懂的時候我很難過,非常難過,覺得某一層包覆自己的保護膜正在撕去,而你我之間的橋樑正在崩塌。

 

卻還是習慣你每天叫我起床。

 

你的同袍說,一定是我依賴你太深,或者是你依賴我太重。也許真是這樣罷,那麼為何我們又選擇了如此艱困的依賴方式?好像兩棵生在湖的兩岸的樹,卻偏偏要橫著身子靠在一起茁壯。又偏偏,這樣遙遠的落腳,是我們自己做的選擇。

 

無人可怨的感覺令人心碎。

 

 

星期三。你的情人節。沒有禮物給你,只在信上寫了情人節快樂。只是信寄到時,情人節都融化了罷。

 

不知道台灣過節的氣氛如何。竟然也想不太起來以前我們過情人節的方式了。其實,對那時候的我們來說,攜手走一段路,共騎上山賞一會兒雲,面對面吃一頓晚餐,就是最平凡的美好了吧。也是現在的我最想念的平凡。

 

依稀還記得,你送的第一朵玫瑰花。幾乎是唯一的一朵。還有那個我們差點在山裏面迷路的驚魂情人夜。

 

情人節快樂,親愛的T

 

黑夜過去之後,我的二月十四號降臨。

 

一起工作的伙伴回家和妻子共進情人節晚餐了,我一個人留在冷清清的實驗室裏,繼續著不知何時才能結束的工作。心緒很複雜,酸酸的又必得壓抑。C問我實驗進行得如何,我說還好,他卻說我看起來不怎麼開心的樣子。苦笑。

 

穿過整座漆黑的校園,天空上明亮的金星是我方向的指引。拉緊大衣走過繁忙的大街,反光的大片玻璃裏面一盞一盞的小蠟燭,透著我孤單的身影。看著別人的幸福竟然很難衷心祝福,我為自己的自私感到可悲。

 

回到家聽見你的留言。情人節快樂,你說。背景是呼呼的風聲,你說那兒是你們的北大荒,你們在那兒練習觀測。竟然想起中國傳統戲劇裏流放邊彊的囚犯。當你掛上電話,回到你的荒地,我也必需面對自己生命裏的荒原。

 

這是一片荒原,邊際不知道在哪裏。並非一無所有,只是少了一棵蔽蔭的大樹。四面八方的野風裏,我希望自己是一支站定的旌旗,望原野景色盡收胸臆之中,等你來,來的時候我再全部傾囊予你。

 

這就是我們的情人節。而我並不難過,只是有點寂寞。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我們會在一起過一個真正的情人節,幾月幾日都不重要。只要你來。

 

 

星期四。星期五。星期六。

然後是下一個星期。無限循環的小數。

 

我靜靜坐著。陽光在我案頭灑絮,我望見海洋。時間以輕盈的腳步移動,梅花盛放之後,櫻花是不是也應該含苞了呢?

2-4-01  Nic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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