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聆詠詠，長大的聲音

一個人回家

我一個人回家，用最安靜的方式。無聲到世界都沉默地喧嘩著的程度。

在公車上睡著了，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裏我在黑色的海裏頭漂浮著，緊緊依著一塊浮木。它的邊緣還不斷地剝落著，落下來的隨即被浪襲走。海裏並不冷，黑色的液體埋覆著我的身體，暖暖地搖動著。我不想什麼，也沒有害怕，只是漂著，漂著……。

然後夢就醒了，家已在左近。手裏還握著略略有點兒溼的手帕。是你的，我認出來，記起你正在離開。

哭過，還是轉身走了。你也是，竟然沒有再回頭望。能望見什麼呢，在這樣的人群裏。於是我也背過了身子。吸著鼻子步出越別的機場。

忘了說再見。

今天有一點兒冷，第一次穿上了秋天的大衣。你和夏天一塊兒離開了，我縮著肩走過人聲喧嚷的大街。還有好多想做的事沒有去做，原來想帶你去吃的東西想看的電影想陪你逛的店家想煮給你吃的食物……。還來不及做你就離開，留我一個在這個世界裏。這個世界啊，我把自己的眼收藏到深深的心底，所見一切如掠影浮光，連痕跡都沒有烙下一點兒。

冷冷地，我瞪著世界世界也凝視著我。是秋天了呢。好像剛才在機場等你時候翻看的尋羊冒險記。村上春樹式的熱情。

回到家，看錶，你已經飛高，已經不與我站在同一片土地上。家裏恢復你來之前的安靜和整齊。太安靜了，必須得要打開電腦播放音樂才不至於窒息，選了你留下來的伍思凱的歌，吃你嚷著要買卻沒吃完的糖果，試圖假裝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你沒有來過，沒有離開過，我沒有哭過，沒有做那個漂浮的夢……。

欺騙自己。好累好累。可不可以睡去，如果這樣我會遺忘。

想躡步跨過思念，思念卻如影隨形。我軟弱地哭泣。我堅強地書寫。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軟弱，也不明白為何必得堅強，它們卻在我心底拔河。

拔贏拔輸又如何，日子還是一樣地走。依靠一點點夢想而走的路，此刻讀來如斯遙遠。等待、堅持、依賴、軟弱交替出現攻擊。有時候我會忘記夢想的初衷，感到無比孤獨。一如此刻。

但我知道我會習慣，習慣回到我一個人的生活，習慣一個人的步伐和安靜。我想這次我會很快恢復的。這樣說你放心了嗎，你總是不放心我。兩年的訓練，你的來來去去，我已經學會了把受傷的心冷冷地埋葬起來，某一部分死了，就不再回來，我用剩下的部分愛你，把死了的那一部分也補償起來。

死去了卻不曾傷逝。這樣的死亡是美麗的。我仰著臉對你說。只要還有一部分的心支撐著，就有萌芽的時候。

夜開始降臨了。我將燈捻亮。

一盞孤燈，一個身影。

我把昨天我們沒吃完的晚餐拿到微波爐裏加熱，一個人就著螢幕的微光吃了。想起你叫我別在網路上閒逛太久。想起你總是霸占著我的電腦害我生氣的夜晚。想起昨天一起吃晚餐一起整理行裝一起笑著看電視的樣子。

你知道我強顏歡笑嗎？昨晚。

然而我將繼續微笑，明天，明天的明天，還有之後許多日子。因為微笑是力量，力量是希望，希望是夢想，夢想是我們共有的道路。是的，哭過之後，我將微笑。

10-04-00  Nic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