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聆詠詠，長大的聲音

一個人走在感恩節後的購物狂潮裏，如一尾穿梭的魚。人潮如水，漂流隨我，這是一塘無浪的池。

心是有點兒興奮的。我將見你，我將帶著冬日節慶的歡喜見你，我將為你採購為你妝點，一如往年。然今年是特別的難呀。在軍隊裏的你，需要什麼呢？這裏買不到的罷。

於是逛了一圈，只是把心浸到人群裏學著笑，沒有為你破費。倒是路過好些店家，想著以後要帶你來吃好棒的堤拉米蘇、喝好香的奶茶、親手做一隻絨毛彼得兔。

告訴我，我會等到那一天。

＊

你們抽了軍種籤。

抽籤前，你說空軍也許好些，至少不會到外島去。於是，夢裏，你載著我乘天空之城的木造飛機在天空翱翔，我戴著黑色的飛行眼鏡，世界卻有五彩的顏色。我的辮子在風裏揚呀揚的，雲和霧纏上來玩兒，你亦開懷笑著，像是宮崎駿筆下天真的孩子。

把夢告訴了你。最後卻沒成真。原來終究只是一場夢。

僅有的五支空軍籤被前八個人抽完了。你們面對清一色是陸軍的籤筒。

「也許陸軍比較好呢。」你反過來安慰我。

＊

今年的感恩節，一個人過。

為自己煮了感恩節大餐，一碟一碟擺滿了整張餐桌，放一張自己喜愛的CD，燈光昏黃裏一個人跳舞。

這也是一種感恩，我這樣想。人生，能夠孤獨的機會其實不多，能夠安居寂寞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曾經，我的寂寞五百哩。如今，在這樣獨享的夜裏，我知道我的寂寞已經離我五百哩。

我想到「舉杯邀明月　對飲成三人」的太白。想仿古人瀟灑一番，可惜今夜沒有月光。

你呢？你在哪裏？五百哩內，還是五百哩外？

＊

在電話裏，你說跑五百障礙的事給我聽。想像你仍是那個活蹦亂跳的小男孩，單項平衡木爬竿爬牆，又有哪一項難得倒你？我們卻是把這樣的天賦，賠給了我們所受的中學教育。我必須很殘酷的這樣說。

你講起部隊裏結識的朋友，尊敬的人喜歡的人討厭的人。你講起大家價值觀的歧異，結論是人隨著年齡在固化，心地或好或壞都再回不到過去的雪白。只能告訴你說，以後若是管理士兵亦要做個讓別人敬重的人，唯有人先自重而後人重之。

＊

感恩節假期第三天，去了一個和學長姊的聚會。吃完飯後又去吳學長夫婦家小坐喝茶聊天。我們大多是系友，只是在學校時幾乎沒有見過，我又是其中年紀最小的，學姊足足比我大了七八屆。卻有此機緣在異鄉結識。

我們的未來，也會是這樣的嗎？一幢樓房，兩張沙發，一盤蘋果，兩杯香片，一夜寧靜，幾句深談。

我有一張藍圖，通往夢境的藍圖。等你走進來。不要攜帶什麼，只要走進來就好，我們的軌道，要一起去建。一如夜空裏熠熠星子舖成的銀河──那是一條瑩瑩發亮的道路，通往過去，也指向未來。

歸來時夜已是深，夜空有遊雲和孤星。未見發光的銀河。

＊

感恩節假期，我比平常有更多的機會流連在「站崗」版上，看眾姊妹的歡喜悲傷。

長久以來，在這個板逛的時候，我多多少少會感到「我和我們都寂寞」這樣的意象。自己哭的時候固然是深刻感到自己的寂寞的，就算自己開心的時候，看到有姊妹的男友要上船要離開或者是生病和兵變，我也一樣替她們覺得寂寞。於是我告訴自己，妳並不是唯一寂寞的人，每一個深愛的人都寂寞。

這樣做，好像會讓自己好過一點。

但，轉念再想，比起一些為情所苦的人，至少我們對我們的愛情是很有把握的，是知道自己擁有什麼的踏實。所以與寂寞為伍的日子裏我們沒有想到放棄。

我和我們都幸福，才是這裏最真實的顏色。

因為，我們知道如何去愛。

＊

感恩節過完了。

送你再度踏上返回營中的火車。

獨坐房中，想像著與你揮手的情境之際，想起余光中先生的一首詩：

「只因我的心是高高低低的風鈴

  叮嚀叮嚀嚀

  此起彼落

  敲叩著一個人的名字」

11-26-00  Nic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