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聆詠詠，長大的聲音

一個人走在感恩節後的購物狂潮裏，如一尾穿梭的魚。人潮如水，漂流隨我，這是一塘無浪的池。

心是有點兒興奮的。我將見你，我將帶著冬日節慶的歡喜見你，我將為你採購為你妝點，一如往年。然今年是特別的難呀。在軍隊裏的你，需要什麼呢？這裏買不到的罷。

於是逛了一圈，只是把心浸到人群裏學著笑，沒有為你破費。倒是路過好些店家，想著以後要帶你來吃好棒的堤拉米蘇、喝好香的奶茶、親手做一隻絨毛彼得兔。

告訴我，我會等到那一天。

日子安靜下來，走回到你還沒有離開時候的軌道。我想只是一種錯覺，光陰從未學會重覆他自己，光的星球被重力加速度使勁拋出，再沒有回歸的一天。時間是寂寞的殺手，同時是孤單的旅人，記不記得你曾經這樣對我說？

我很忙，忙得忘記思念。老闆催我實驗結果，還有讀不完的論文和沒有止盡的學習。你知道我是樂在其中的，對新的知識好奇，感動於造物者的大巧無鋒，實驗上小小的進展也能夠給我很大的鼓舞。但是，工作之後的夜晚，窩在只有一個人的房間裏，寂寞便如冷鋒來襲。我沒有暖爐沒有冬衣，所有的只是自己一針一針織出來的夢想、一線一線鉤出來的堅持。於是我書寫，寫信寫日記寫小說，只有在書寫裏我會記住初衷，還有，看見自己透明的影子。

那夜你打電話來時，我還在實驗室裏努力。你對著我的答錄機說話，我對著我的答錄機凝神傾聽。它成為我們之間的靈媒，跨過時空的界限，晃晃悠悠傳遞著模糊的訊息。你的聲音很低，啞啞地，有點不知所云。午夜十二點的鐘已經響過，我沖了一碗泡麵做晚餐，一邊讀你用十行信紙寫來的信。信裏的你很好，形魄俱全，還有餘力關心著我。

天氣變冷了。夜裡我不再敞開窗子。然而總是從百葉窗縫裏望見一顆好亮好亮的星星，是天狼吧，是我們最愛的天狼。有幾個夜裡還見著皎白如霜的月光。然後我安睡。

半夜三點接到你的電話，驚醒。模糊中和你說了話，傻傻地聽著你的聲音，傻傻地應著。掛上電話，忽然好希望你就在我身旁，白日為自己裝上的盔甲，在此暗夜裏盡數褪去，柔軟的心在月光下孤單得發抖。

翻身再睡，次日起身竟記不清你說了些什麼。如夢一場。如果真是夢境可不可以讓我至少看看你、撫觸你的臉頰。如果真是夢境可不可以請你停留久一點，讓我將你的溫度記住。如果真是夢境……。

啊，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託杜鵑。我的夢境又能往何處去？

第三週，準備寄出第廿五封信。你說收到了十九封信，卻只讀了七封，因為讀信需要情緒，嶺上的生活卻多得是壓縮過的時間乘上毫無私密的空間。心疼你的縝密仔細，將我每一個夜晚的一筆一劃放在心底來收藏。

每日中午時分，我總愛在校園裏走走。可以用忙碌的生活掩住思念你的氣息，我卻願意時時刻刻把你放在心底，不要忙碌麻痺了愛情的感覺。這感覺是甜蜜也好，痛苦也好，總是凡人如我最深刻的擁有。所以總是在忙碌的實驗室生活之中，抽一點時間給自己，在這個美麗的秋天裏，以眼所觀以心所聞，記錄下來一紙一紙付你。正好，上星期來過的冷鋒一天一天遠離，天色清朗一如無痕的湖面，楓樹的葉子幾已變色，銀杏開始變黃，鐘塔前面成排的樹把葉子落得一片不剩。是真正的秋天了喲，你知道嗎？你的來信上說，在嶺上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情沉思，更沒有優美的環境可以思考。我撿拾了一片銀杏的葉，壓成書籤，想為你保留一季美麗，在這樣的美麗裏，沒有你與我同行，固是遺憾，我卻要加倍收藏，釀成美酒，將來留一半予你同醉。

呵，這樣落葉的季節，對你們來說，卻是苦差事一件吧。在你的來信裏，你細細說著去打掃營區後山的過程。你說你們用臉盆一盆一盆將落葉用人力接力往後山外面倒，把可以用機具做的事改用人力，反正兵閒著也是閒著。想像如斯情景，其實，也有它有趣的一面呢。若說葉落知秋，你們該是最能夠體會秋色的人了。

親愛的F：

懇親完之後就收到妳的信。妳說看了妳的W，也幫我問候了T。他們都很好，只是每個人都光著頭穿著土綠色制服，妳還真分不出來誰是誰呢。又說真不知道他們是去報效國家還是去坐牢。

親愛的F啊，難道不知道，除袪所謂的個人特質和Identity，是軍隊用以掌控軍人的重要手段嗎？如果我們是管理軍隊的人，相信我們也會採取同樣的手段的。然而，人與人之間的Identity，難道真是存在頭髮衣飾上的嗎？還是這樣的紀律和要求，會抹煞掉他們所擁有的Identity呢？我不敢說百分之百不會，但讓我們相信我們所選擇的男子罷。相信他們都懂得自己心底的堅持，因為我們，與他們，都不再是青春躁動的十八歲少年了，經過這麼些年歲月的歷練和洗淘，還有並肩走過的歡笑悲傷，我們應該都已經學會了認識並保有清明澄澈的自己。

想你。擔憂你。等待你。最終都凝成電話線上的一分鐘，和一封封晨時投遞的信箋。寄不出去的思念，卻總在午夜入睡時，化作千絲萬縷，纏繞著我，夾雜在現實和夢之間，成了一個蛹。

我在蛹裏等待，等待天光。

＊

身體不舒服。打電話給你，呱呱嘰嘰說個沒完。捨不得掛電話，彷彿掛上電話，這個淒冷的世界就只剩下了我自己。可是情話再長，亦有盡時，時光日夜的顛倒將我們隔離在這樣兩個世界裏。你說，颱風剛過，現在還是風大雨大。我推開窗，見窗外日復一日的藍空，沒有一絲絲雲朵的。世界的兩端呀，我們不捨地用穿過太平洋的纜線勉力連結著，廉價的電話卡不時傳來海底砂石的翻動聲、電子鑽過冰冷大洋的艱辛喘息聲，還有魚群啃食纜線外皮如同考驗我們耐性的聲音。

各種雜聲中，聽見你說，下星期就去陪妳了。再忍耐一下，三天而已。三十天、三個月、三百天我們都挨過了。相較之下，三天不只是一瞬而已嗎？

啊，這最後的三天是多麼令人難挨。知道嗎？人若沒有期待，就不會失望。期待愈深重，當失望來襲時，也便如排山倒海，令人幾乎為之窒息。三天，只是七十二個小時，再過七十二個小時，我們便將重逢，在人聲雜踏的機場裏，我將用眼神找到你，我將用掩不住的喜悅擁抱你，我將看著你的唇和眼與你說話。呵，我是這樣忍不住去期待呀。

　　舊金山的午後，陽光靜謐地籠罩。一貫冰涼的海風，吹在身上竟然感覺有些兒溫暖。

　　該回家了。或者是離家呢？我已經辨別不清。

　　空氣裏飄浮著不知名的粒子，混著水氣，帶著海洋的鹹味，緩緩地貼上我的肌膚。溼溼的空氣侵入肺部，轉了一圈帶走我血液裏的一部分。這是一種交換，我懂，離開了的，就不會再回來。

　　啊，舊金山。我的第二個城市。

（「回來就好」，導演陳龍男先生的紀錄片作品，曾獲2000年文建會地方文化紀錄影帶獎優等）

這是一個非常非常貼近的呈現。

今日在網上偶然讀到聯合文學裏，舒國治寫的「無中生有之鎮—永和」，讓我想起了很多關於這座小鎮的事。

家。這是第一個印象。

翻開厚厚一本的照片簿，於是，隨著音樂流瀉，我也彷彿又走過一次，那些夏日寒冬，那些晴日風雨…。

我的照片簿是來美國以後才買的，硬硬的外殼上有數不清的各式水果，很熱情的顏色，像是小女孩會用的那種。裏面則是活頁夾的形式，要增要減都很方便，則特別合適我這種懶惰的人。

相片本裏的照片卻是一種依藉，一盞回憶的路燈。幾次我緊緊隨著這盞小小的燈光找到過往的點點滴滴。而那點點滴滴，又像是落入深潭的一點兒擾動，在我心底濺起了很淺很淺的漣漪。

很淺很淺，卻傳得很遠很遠。

把大家關於家的討論按照作者收集好，coka 說，怎麼pei 都沒有發表過任何有關家的post 啊? 我坐在電腦前，望著她的icq閃動的黃色信封發了半呆，也想不清楚為什麼一直都沒有什麼話想說。 geo 說過的，愈是長大，和父母之間的關係愈變得像朋友一樣。大四的那一年，父親因為工作上的意外，失業了一年。他是一個戀家的人，我也是，所以我們倆個單獨在家的時間意外地增加著，他也訴了我很多從來沒有告訴我們的話。可能是，過去一直把我們當作小孩子罷，這些男人心裏的話，自然是不會向孩子說的(我想一般的父親多半也都是這樣的吧)。所以我聽到他對我說那些話的時候，心裏是很開心的，覺得我們的關係更親密了一些，而且，是和孩堤時候不一樣的親密。(一星期打一次)，(因為我的$$都拿來打另外一支電話了啊 *_*)，可是每次她都會像小鳥一樣嘰嘰喳喳說著各種瑣事(這樣說媽媽好像很怪，可是真的滿像 : -q)。反到是我比較少說什麼。不過，不想讓對方操心，我們大多是撿些好玩的事體來說說。只是，每到星期六，我就會開始期待著打電話回家。如果打回去的時候沒有人接電話，我就會很難過很失望，有時候甚至會一個人哭起來……。(這可能是為何打電話回家的周末他們不在家的原因吧:他們跑出去玩了)。我希望，這樣的日子，他們調適得很好，也過得更充實、更有趣。

可能是因為過去一直住在家裏罷，對於爸爸媽媽做的一切都視為理所當然，我們之間，沒有特別的衝突，也沒有特別的親密，一切就是這麼不加思索地過著……。

不過，就像

父親失業的時候，母親是很緊張的，也因為她的緊張，有時候家裏的氣氛就不是很好。女兒和母親的關係，原本就會隨著女兒長大而更加親密。在這一年，也許是我意識到自己就要出國的事實，另一方面，她和父親不愉快的時候，就會叫我陪她出去散步，於是，在四號公園旁的人行道，我們一邊走，她一邊說。她說了很多很多。大部分是她在說。我在聽，因為我要說的話早就在餐桌上就都說過了啊J 於是母女的關係變得像朋友。這種情形在我出國以後更有甚之，雖然我不會很常打電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