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聆詠詠，長大的聲音

4.22.2000

看了一個普通的愛情故事，終於還是在結尾的時候哭了起來。經營了這麼長這麼長的情緒，在累積到結尾的時候，一次爆發了出來。星期六，早晨，天氣冷冷沉沉的，剛好放到周治平的青梅竹馬，那首我曾經喜歡過的曲子，在還不懂愛情的年少時節，我獨自一人，面對電腦螢幕情不自禁地、很放恣地，哭了起來。

我獨自一人，在廣大的世界裏流浪。
你在好遠好遠的地方，在我的心裏面流浪。

4.19.2000

一向不喜歡雜在大學生裏頭吃中飯，今天破例。買了三明治之後就很後悔，實在還是應該勤勞一點煮菜的。最近養成喝coke的老美習慣，實在也不是好事情。以為自己會保持自己的樣子，結果還是慢慢被溶化。

旁邊的女生嘰嘰咕咕的講話，很吵。想靜下心來寫點東西，卻又沒有好的心情。索性離開大廳。

2000.2.14

讀著從垃圾堆裏撿來的中文書，書裏，這幾句話或多或少地觸動我深深的情感裏：

過去的愉快或幸福，在時間的沉澱之下，很容易凸顯，往往誇大其實。過去的痛苦或悲哀，在時間的沖刷之下，很容易淡出，往往恍若雲煙。

對於未來的機會或期待，很容易擴展其各種可能，往往異想天開。對於未來的危險或困難，很容易簡化其各種關卡，往往自欺欺人。

工作DNA   by郝明義

2000.1.31

和你在國際電話線裏一同追尋著我們不相重疊的過去，於是，屬於我自己的那些點點滴滴，便如涓涓細流潺潺地響進了心底……。那樣飛揚的歲月呀，那樣精采的青春呀，那樣刻骨銘心的笑靨和痛楚，付出和收穫，惋惜和驚嘆……。

都是獨屬於自己的，也完全屬於自己的。

就像現在經歷的種種，也會是未來心底的某一種溫馨吧。不管喜歡，還是不喜歡，都會烙印在生命裏，讓自己變成獨一無二的自己。

＊

2000.1.23

經過一個周末，再度進入實驗室，驚覺自己的植物，Monohearty，枯黃了兩片葉子。

像這種萬年青，枯黃了一兩片葉子原本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他們總是不斷地在冒著新芽。但我卻為那枯萎的感覺給震攝住了。是了，不只是黃了一兩片葉子的問題，而是整株植物看起來是那麼沒有生氣，那麼萎頓，那麼讓人於心不忍。

為什麼呢 ? 我在心裏盤問著自己。以前她陪我住在家裏，我常常忘了給她澆水，她卻活得綠意盎然。如今，我給她澆水的時候多了，她看起來卻是那麼憔悴。

我親愛的Monohearty呀! 是這裏太窒悶，過度溫暖的空氣，使妳窒息了呢? 還是這裏一天廿四小時的日光燈讓你混淆了生理的時鐘? 或者，根本就是這裏的空間裏飄浮著太多各式各樣的有毒分子，讓你日趨死亡呢 ?

1999.11.20

為著莫名想起我們一起吃優格的那個夏日，我移情地想起了優格。於是，在這個夏日已經遠去的微雨中，我拉緊了大衣，冒著寒冷的溫度，只為尋覓一罐思念的優格。有橘子或者是草莓的那種。

他們竟然沒有賣！

我只好失望地轉身回家。心底的平靜裏面有掩不住的失落。

沒有優格，我還是可以過得很好。我對自己說。

1999.11.14

為著一叢叢

水芹菜一樣的哭

要彎繞好多的路啊

1999.10.7

我常常在走在路上的時候自言自語。也許是想像即將發生的一段對話，也許是重覆模擬令我興奮或者失望的一段情節，有時候，甚至只是不由自主地哼著歌。

然而，此時，若是發現身邊有人靠近了來，我便會停了下來。剩下地，就是專心地走路了。答答答答，我數著自己的腳步，專心地走路。

我每天都要走二十分鐘的路去上學，專心走路的結果，使得這一段上坡的路顯得特別地長。然而，如果我邊走邊說話唱歌的時候，我很少注意到自己到底走了多久。有時候我會想，如果我沒有個目的地，就一直這樣走下去的話，會不會就這麼爬到學校後山上去了呢？

於是我發現，自己每天最靠近自己的時候，就是這麼樣走著的時候。只有這個時候，我會完全專注地聽自己說話聽自己唱歌，也只有這個時候，我會完全沒有喜怒哀樂，像看待一個朋友一樣地看待自己。我可以平靜地分析事情的前因後果，我也可以冷靜地看待自己的感情和渴望、夢想和墮落、成功和失敗。

從電話裏得知台灣大地震的消息。朋友說：規模7.3 的地震，在南投。

大自然反撲的力量很可怕。然而我沒想到竟然是這樣悲傷的結果。

那幾日，我常常待在電腦前，等待著台灣網路的復甦，藉由網路，和少得可憐的海外資訊，我饑渴地希望知道我的家，台灣，的情況。看著BBS上朋友們的描述，電視新聞裏殘瓦碎礫的畫面，我的目光逐漸迷濛。擦擦眼睛，心底湧起地是一種叫做「家」的感覺。 

是的，這是台灣之所以和世界上其他地方不相同的原因。並不是因為它有特別美麗的山水。

是的，這是台灣的地震之所以特殊的原因。並不是因為規模數字特別驚人的關係。

1999.8.30

收到一封很有趣的信，寄信的人叫做雅惠。

雅惠，雅惠，多麼平凡的一個名字，應該是屬於一個女孩。一個羞赧的女孩。

她在信裏頭說，她已經不再是當年我認識的那個羞澀女孩了。

麻煩的是，我不但無法想像她今日的模樣，就連過去的那個小女孩，我也全無印象。唯一喚起我的只是，我初識她，在那個風光淳樸的小鎮，那個有秧田有河堤的崙背。崙背的模樣仍然依稀在目，這個叫做雅惠的崙背女兒，我卻完全沒有線索可以追尋。

1999.8.25

閉上眼睛，我的天空裏有閃閃的星星。我飛翔，沿著這一條熠熠的銀河，過去、未來，在我身旁飛逝。

然而，我看不清楚。於是我眠睡。是的，我累了，累得只想入夢。

如果每日都這般疲累，我害怕我將會失去心底應有的澄靜，失去在寂寞裏我應該保有的思維和感受，也失去夢想和記得的力氣。我知道，經過時間的展布，曾經膚淺的一切都可以深植成一顆顆草芽，讓浮誇的日子滲入生命的深處裏頭去。

我只需要有多一點耐心，和等候。我對自己說。

1999.7.5

來美國之後的第一個七月四日。

我坐在Berkeley Marina的堤防上，等待天色逐漸暗去。舊金山的燈火，在灣的對岸一盞一盞亮起，灣區大橋車燈不息。天空是一貫的牛奶藍色，西天橙霞漸漸昇起，又漸漸暗去。海風冷冷地吹著，但每個人每顆心都是既期待又興奮的。

我們的煙火遲到了。等待中覺得好冷。

第一聲歡呼起始於對岸舊金山的煙火綻放的那一剎那。遠遠的，小小的，綻放的，花。

1999.6.25

看過朱天心寫的「上海之夜」(原名匈牙利之水) 嗎? 在今天這樣一個蔚藍的天候裏，我把窗子大大地敞開，將它又重新讀了一次。

記憶是什麼? 記憶埋葬在哪裏? 當我們流失生命的時候，記憶是不是也被我們重新建構和塑造著? 我問。

因為，生命中是容不下太多的重量和苦痛的。

於是，那些殘忍的過去和真實世界裏面的不捨，就讓他們一塊兒去了吧! 否則，帶著這如斯重量的包袱，我們要怎麼樣爬上高峰，眺望海洋?

1999.5.30

整理果茶的回憶，有一點兒累了。剪貼的工作看起來很簡單，其實卻頗花心力。不過，重新瀏覽一路上走來的光景，心裏勾起許多滋味。

我們一起走過一段路，一段十分單純的年歲。然而，更值得珍惜的是在我們分道揚鏢之後，仍然不時有友伴處飄來的關切。這一段日子，大家都長大了很多，面對各種不同的人事、際遇不同的愛情、不一樣的朋友和環境。然而，當我們再度面對彼此，心底仍然有最真誠的扶持。於是，這杯果茶裏，有成長、有懷念、有痛苦、有墮落、有甜美、有磨難……我重讀這一切，是如此動容，動容於其中的熱情和珍惜。

是的，珍惜。如果，世界已經將我遺棄，我會記得，還有這一方園地。這方園地裏的妳們，會珍惜我脆弱的心靈，就如同，如果妳來，我也會好好地保護著妳的心、妳的回憶。

愛情裏或許有背叛，這裏卻不會有。

建一個新的資料夾，收進二十來個Word檔案。重新命名：站崗週記。

然後關閉，封藏。蠟封住的是文字修改的權限，密藏的是無法回頭的歲月，再也回不去的心情。

七個月又九天，一個不曾被預知的日期，我寫下這最後一篇站崗週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