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聆詠詠，長大的聲音

但她哪兒也不想去，這裏就是她的全部與歸宿。四萬居民在這裏慢慢站起來，一片一片整修屋頂，沿著海岸重新植林。然後我們來了。



我們來，就像多數第一次造訪的旅客，不能錯過島嶼北面的魟魚奇景。這上弦彎月形狀的島所環抱的海域中央，有一片沙丘，突起於周圍的珊瑚礁，沙丘水深僅及胸，周圍卻是數百公尺的深海，這獨特的地勢裏棲息著幾百尾南方魟 (Southern Ray)。據說，這裏的居民從數百年前發現這塊寶地以來，就不定期地餵養著這群魟魚，時間久了，牠們與人類之間便形成一種馴養的默契。我想像那是一種，類似小王子與狐狸之間的信與仰賴。也因此，這兒成為世界上唯一一個，可以親手在大海裏餵食南方魟並且與之同游的景點。



橫跨小島，白色小船載我們出海。風大浪高，抑不住我們興奮的心情，三十分鐘後，船速漸減，迫近那片淺丘。船才停在沙丘邊緣，同船者便已興奮高叫起來：「看，是Stingray　呀！」果然，一尾尾三角形的黑影，在透明的水面下穿梭來去，小小一方沙地，肉眼可及便有二三十隻，並且隨著船的引擎聲，頗有向我們這方向增加聚集之勢。我們迫不及待下水，才站定，身邊就有數尾周旋，就算已有心理準備，還是被他們「惡虎撲羊」之勢嚇了一大跳。尤其是那「據說倒剌已經相當退化」的長尾巴在水中，以小龍女玉女之姿，四面八方向我襲擊而來的時候，只感到一股無路可退的困窘，一大浪捲來，就嗆了一大口海水。



習慣一陣，心理沒那麼懼了，領來小卷餵食。輕握手中，南方魟擦著我的身體逼近，忽地手中一虛，抬起來時食物已經不見。潛到水中俯視，更有一種神秘感覺，見牠們輕拍雙翼，在身周迴游來去，身體光滑如黑緞，只有脊背上一排生著小剌（雖然不想去摸還是被太不在乎的牠們碰到），迫近時如鬼如魅，遠離時又如幽靈神魄。一尾小的游過來，身體還灰灰的尚未變黑，側頭望你，你飄浮在我身畔，不時拉我的手，指點魟魚來襲的方向，我伸出手，一臂之遙，牠們轉了個彎，又悠悠而去。



浪太大，浮潛的吸氣管不斷沖進海水，鹹鹹的很不好受。但我玩得已忘了抱怨，一直要到上船才想起來痛。一邊大口喝水一邊看著遠離的沙丘，心中激動漸漸淡去，海水一下子就變成湛青的藍，一點點哀愁隨著返程的水花湧上來：想起那個獨角獸困居的世界末日，想起這群南方魟會在這裏終老到死，想起一艘艘小船來了又去……。



這是一個失落的世界。這是一趟奇妙的相遇。我握住你的手，這個世界，我們要睜大眼睛繼續航行下去，沙丘，要游過去，礁堡，要游過去，更遠更遠的地方，我們不知道有什麼樣的奇景，美麗的，艱難的，我們要游過去。因為，如果不曾去過，就永遠不會知道那裏的風景，就永遠無法相遇。



和Cayman告別的時候，我們站在高高的船尾。藍色的海洋、清楚易見的海底珊瑚礁、長而雪白的沙灘和淺礁、高級度假中心和椰子樹，勾勒出一個美麗的彎月形。那彎月形中央的土地，仍是一片風災過後的倉皇。心中默許著，再回來的時候，Cayman 的傷口已經完全康復，Ivan真正成為歷史。那麼，我會再一次航過美麗的月彎，南方魟還會在那裏等我。



心理預感著，這樣的一座島，雖然遠在天涯，我還會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