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聆詠詠，長大的聲音

十月一日，我高齡九十八的阿嬤（就是聆聆的阿祖）過世了。

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處理自己的情緒。一方面，阿嬤年事己大，這幾年身體狀況都不是太好，所以消息傳來時並不是太意外；另一方面，卻又會想起來以後回台中就再也不是回「阿嬤家」了，再也聽不見她的叨叨絮絮，難免有些難過。語拙，不知如何安慰父親，父親只說，你們路遠，就別回來了。我想他是很難過的吧。

從小在台北長大的我，和阿嬤並不是太親密，每年回台中幾次，台語說得不好的我和阿嬤也沒有什麼可以聊的，總是問個好，拿了紅包算數。我的阿嬤年輕守寡，不識字卻親手帶大九個孩子，家庭皆和睦，還曾經得過模範母親的表揚。在我心目中，阿嬤是個閒不住的人，終年勞動。每次我們回阿嬤家，她都一定早上五點起來煮早餐，早餐上桌，總是青菜魚肉雞鴨小菜樣樣都有，都是爸爸喜歡的菜色。但對於吃慣了麵包牛奶當早餐的我們台北小孩來說，是非常不習慣的飲食。其他時間，也總是見她佝瘦的身材忙裏忙外，主要工作是準備帶我們去拜祭祖先。祭祖時，最喜歡聽她跟祖先碎碎唸，好像那些祖先高人都是她的友人一般，閒話家常，她會一個一個報告我們的名字住所，還有現在在做什麼事情，需要祖先保祐什麼等等……。說來了不起，即使在九十高齡，有了幾十個孫子和幾十個曾孫子和數個曾曾孫的阿嬤，都能夠牢牢記住每個孩子的細節，更從來不會叫錯名字，記憶力十分驚人。只有在這個時候，看著香煙繚繞，聽著阿嬤的碎碎報告，才是我最能夠感覺自己的「根」的時候。

現在，阿嬤真的可以去和祖先話家常了。她會不會跟祖先抱怨，我雲遊海外多年，愈來愈少回去看她呢？


唯一可慰的是今年夏初時帶聆聆回了阿嬤家一趟，時刻雖短，阿嬤也已經有點不清楚人事，叫不出我的名字了，但能夠讓聆聆見阿祖一面，我們的來回奔波也就值得了吧。

那時候，當然沒辦法預知，這是我們見阿嬤的最後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