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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回台灣,我最大的感嘆就是,離世的親人愈來愈多,祭拜的行程愈來愈多。感覺一晃眼,就是隔世。

 

今年,第一次上山看外公,山路彎曲多折,我的回憶卻是片片段段,零零碎碎。沒能見到當年病重衰危的外公,回家時只趕上了頭七,聆聆年幼,母親連葬禮都不讓我去。或許不去也好,記憶裏的他仍然是隻手擎天的巨人,外公一定會喜歡他在我心裏的模樣。

青年早逝的小叔過世還不滿一年,家裏仍然都是他的氣味和收藏,和阿嬤的相片放在一起,第一次覺得他們有些神似。阿嬤當年走時,年高九十八,無病無痛只是年老衰逝,兒孫滿堂,百人齊聚,父親給我看他親手寫的訃文,印在紅帖上。我細細摸過我們這一輩子孫的名字,有些熟悉也有些陌生,感覺親近又其實遙遠,更別提阿嬤的曾孫、曾曾孫。血緣是一種神奇的連結。聽說,阿嬤一直到九十幾歲,所有兒孫的名字她都還能叫得清清楚楚,九個兒女的生辰八字也從來不忘。我想對於阿嬤的離世,大家雖然傷心但是覺得可以釋懷,也多少有著心理準備。但小叔年僅五十,是父親最年輕的兄弟,癌症發病至離世,不過短短幾個月,我看得出來,小叔的病與死,對父親反而是一重大打擊。父親說,小叔病時他卜了一卦,心裏早有準備,但我想這種事情哪能準備得周全?倒是小嬸,前幾年自己走過一趟生死交關,反而堅強處事,打理一家和兩個甫成年子女,有理有條。人生,或許正因為牽掛才更顯強韌罷。

還有沒能去看的堂姐夫,同樣也是去年青年早逝,青年喪偶又膝下無子的堂姊,目前帶髮修行,只聽父親與她在電話中參談。堂姐一直想出家參佛,父親一方面勸她「俗事未了,何以出家」,二方面也提示她,「如果不知道自己出家後要走什麼樣的路,出家也是無益」,父親認識的佛家人眾,自然有他看透了的道理。我智識不足,人生體驗也無,自然無話可說,兩兒嬉鬧,似乎也不合堂姊求靜的心境,最後只好以駝鳥姿,不敢前去叨擾。只能希望下次回台灣的時候,堂姊得己所求,找得到自己要走的一條路。

 

以前聆聆爸總說我太幸福,病苦死別的事都沒經過。這兩年,隔著模糊的距離,我也算步入這個階段了。這兩年祖父母相繼離世,親近的親友也有可能提早道別,我才驚覺自己已經離開台灣十幾年,外婆也是九十幾歲的高齡了,相別兩年,外婆雖然仍然健康,但已經有邁老的感覺,有時外婆講話氣一虛,我仍然心驚的感覺,害怕此別不知是否會再見面,帶著孩子承歡膝下,算是我最卑微的孝順。

 

當然,每年回去我們都一定會上山去祭拜婆婆,以前孩子小,我們都沒多做解釋,今年聆聆懂事了些,該是跟她解釋的時候。只是生死的事,跟誰都難言,就算是自己,更何況是孩子? 剛好,回台灣時我們讀了一本書「溫暖的星星」,講的正是生死相別的故事,聆聆要我講了一遍又一遍,問了很多問題。故事裏死亡的狗媽媽,變成天上閃亮亮的星星,不論白天黑夜,都陪伴著小狗狗。我順水推舟,跟聆聆講死亡的親人都會變成美麗的星星,看不見了,但是她們還會一直照看著我們。所以我們祭拜他們、想念他們,點一支香,讓裊裊的香煙轉述我們的心情,有時候我們會把想要分享給他們的東西燒化成灰,讓遠在天邊的他們能夠收到。聆聆怕火怕煙怕香爐的味道,所以一開始對於這些台灣常見的祭拜活動非常不能接受,對於廟宇神像也害怕,慢慢地,透過這樣的解釋,她也比較釋懷。而我,也忽然覺得,生生死死,童真的解釋其實就很足夠,星星可以注視卻不能觸及,數大無邊,與亡者又有何異?

有一天,聆聆忽然跟我說,她不想要和我分開,因為她怕我會變成星星。又問我什麼時候會死掉,阿公什麼時候會死掉。我鼻頭一酸,知道這個敏感的孩子總是想得很多,擔心很多。我摟摟她說,媽媽和阿公都很健康,爸爸媽媽很年輕,外公也沒有很老(她自己跟外公說,你還沒有很老啦,因為你的頭髮只有一點點白而已),我們都還要很久很久才會死掉。聆聆說:「我不想要妳跟娘娘一樣變成星星!爸爸的媽媽就變成星星了,狗狗的媽媽也變成星星了,我不希望妳也變成星星,那我就沒有人陪了,很可憐。」我答應她不會變成星星,但是自己心裏也知道,生死的事,又有誰能承諾? 

 

但我知道,我的牽掛很長,很長。所以,我不能承諾的承諾,也就很重,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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